【宮儀視覺】

自那開始，我疏遠了那個少年，卻並沒有過於凸顯。

他瘦弱的身影總是籠罩一片黑壓壓的無形陰影中，仿佛背負著什麽。

後來我才知道，那是帶著殘暴與血腥的——

“蘇阿姨呢？”平時這個時候應該是蘇阿姨送飯來的，可是等了好久，我已經不耐煩地問出來了。

少爺笑著讓我稍安勿躁，然後領著我去了廚房，一片沈寂的廚房。

失去了仆人們的歡聲笑語，連飯菜的香味都變得詭異了起來。

來到正在冒熱氣的湯面前，他打開蓋子，那雙白皙的手親自將湯勺到她跟前：“她，走了哦。”

我楞住，卻只是一小會兒，為自己的多心感到慚愧——以為是因為蘇阿姨曾經給我送過食物而惹怒了少爺，便被他辭退了。

這樣看來，少爺是多麽溫柔可親的一個人吶，應該不會這樣做才行——大概是集體回家探親去了吧。

懷著微微*的心，我笑著喝下了那碗湯，那碗讓我後悔一輩子的湯。

濃稠的湯被清空，露出了什麽閃亮的東西。

圓環狀的，有著粗糙花紋的，熟悉的——是蘇阿姨的指環。

蘇阿姨曾經一臉幸福地笑著說過，那是她老公給她的定情禮物，雖然只是便宜貨，卻讓她無可抑制地欣喜。那是她幸福的憑證，直到死亡，都要把她戴在手指上不會叫給任何人。

為什麽呢？

為什麽她的戒指會在這裏？

修長的手指撿起碗底的戒指，少爺的笑容有點無奈：“啊，忘拿出來了。”

他就那麽輕輕地嘆了口氣，為自己的記憶力而感慨，絲毫沒有註意到我正踮起腳尖觀看湯鍋那一霎那間，一臉的煞白。

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，每個關節都僵硬得無法活動。我的雙眼無可抑制地盯著鍋底的東西——

一只人手。

一只煮熟了的，幾乎分不清原來模樣的人手。

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維持冷靜地逃出廚房的，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忍住戰栗著要吐出全部肉湯的。

之後，我在無人的角落裏吐了很久，黑夜為我遮蔽，寒冷入骨的風將我侵襲。

脫力，躺下。

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支撐到房間的——那一陣子的迷迷糊糊，大腦一片空白，或者說，一片黑暗。

清醒過來後，我又開始了嘔吐，但很快就遏制住了——再吐下去，或者就真的會死吧。

“知道嗎，我和惡魔交換了契約哦，很快就能見到姐姐了。”

少爺這樣對我說過。

我想起來那一水池的戒指，還有那碗湯裏的那枚，全身猶被冰雪霜凍。

——祭品。

我的腦袋裏突然出現這麽一個詞語。

中世紀召喚惡魔的祭品，堆砌了整棟別墅，無論是戒指還是少爺，連同我，都無法逃出那片陰影。

我不知道少爺的姐姐是個怎麽樣的人，值得那個少年為她沾染血腥與仇恨，值得他背負死神之名。

“……不能讓他成功。”我的腦海裏只冒出了這麽一個句子。

【第三人稱】

昔日溫情的告白已經飄散得一片不剩，冰冷的月光籠罩在少女周圍，泛起空靈的寒意。

必須在下一批仆人來到之前，殺了他。

而她也的確這麽做了。

肉湯，還是肉湯。宮儀忍耐著要往湯裏面吐什麽的沖動，愈加地面無表情，她明白自己的笑並不好看，特別是此刻，她不允許自己的表情會露出任何一點的破綻。

她這是在殺人。

她這是在報仇。

看著那個少年伏在畫著奇異魔法陣的圖紙上，肉湯只剩下一大半，宮儀心中的寒意更甚——接下來，她只要推倒那根怪異的蠟燭，然後逃跑……可是為什麽，看著少年溫和的睡顏，她的心卻刺痛無比？

——怎麽下手，下手殺人？

詭異清幽的火焰跳躍著，像是嘲笑她的憐憫。

她楞著出神，盯著燭火遲遲不動——只要那麽一推，漫天的火焰就會吞噬這棟別墅，吞噬她所有的犯罪證據，吞噬幾個月來美好的時光，吞噬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溫潤少年。

“不，他是惡魔。”她對自己說，聲音卻意外地沒有一絲顫抖。

——殺了他你就能輕松地活下去了。

——快點，快點殺了那個人！

心底的咆哮越來越明顯，欲望越來越清晰，她的手卻宛如僵在空氣中，沈重如千斤。

黑夜裏，一抹明綠閃過，隱於月光。

夜風如一只巨大的手，拍飛了一切的遲疑。眨眼間，蠟燭傾倒，火光逐漸蔓延開來，不一會兒便點亮了原本昏黑的房間。

明亮的火光映照在那張失神的臉龐上，卻讓每一寸皮膚都滲入了寒意。

她就這樣呆呆地蜷縮在角落裏，心底無比平靜，就這樣。

“就這樣吧。”她喃喃自語，然後靜靜感受著火焰吞噬的熱情。

風輕輕拂過她的劉海，“……”似是誰在輕嘆了口氣。

眼前忽然降下一個黑影，遮住了少女望向少年的視線，有什麽柔軟的觸感在臉頰輕撫，冰冷的，卻帶來莫名的溫暖。

那恍如隔世而來般令人懷念至極的溫度和力度讓她的心慢慢柔*來，模糊間，她瞧見一抹被艷紅火光包圍的，卻依舊明亮剔透的綠。

接著，她便陷入了黑暗。

————回到某個黃昏。

耽擱了一天寶貴放假時間的宮儀正熟睡在綿軟的絲絨床被中，呼吸緩慢而均勻。

星煉在旁邊面無表情地履行著她的監視任務，玖蘭樞則是早就離開了。

他帶著一身的血腥味——有他高貴的血的芬芳，也參雜著什麽怪異到了極點的味道，她自然是不會過問的，但事情的緣由已經猜出了大概。

“唔……”床上的少女翻了個身，一腿橫在被子上，腦袋像乖巧小貓般蹭了蹭枕頭。

星煉面無表情地繼續看。

此女絕不可以掉以輕心，再怎麽說，她都是第二次聞到高貴的玖蘭樞殿下身上帶著血的味道了。

忽然，宮儀的眼睛睜了開來，迅速得像是電影裏面那些“等你以為我熟睡時捅你一刀”的把戲般，她直勾勾地看向星煉有點呆滯的臉。

對面的星煉雖然依舊維持著臉上的冷漠，眼裏卻已經閃過一抹殺意。

宮儀緩緩地，緩緩地起身。

然後又緩緩地，緩緩地舉起一只手伸向她。

星煉不由得屏住了呼吸，全身的警覺細胞打響了紅色警報。

“愛妃，給朕更衣。”她輕輕地吐詞，神情慵懶至極。

誒？

誒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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